《溫絮/龔哲》記一次失敗的仙人跳① (神仙AU，🌟轉有)

《第一回。溫客行凡間歷劫，周子舒設計仙人跳》

──九重天闕。玉清殿

長青別殿外豐厚的壽禮，一長排直直從殿外排入殿中，禮盒上穿紅綢掛金絲的，喜慶奢華非常，愣是搞得跟彩禮似的。

殿內，子舒上神正在砸東西。

什麼玲瓏玉器乃至鈿頭銀篦，什麼值錢砸什麼，階下來送禮的天官仙子吭都不敢吭，原本便是抓鬮來的倒楣蛋，誰不知道這禮誰送誰找晦氣。

「好啦，別砸啦。」整屋只有座上的幽冥司冥主笑瞇瞇搭話，一雙上勾的媚眼如絲，嗓音也是溫柔婉轉，「你別說這些可真是好東西，還不快收起來，拿了能換不少財帛去。」

「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。」周子舒正在氣頭上，又連著踹翻了好幾箱裙襦。

蠍揭留波輕嘆，裝模作樣的彎腰食指勾起一件地上的衣裙，「真真可惜這樣的好料子。」

「冥主要是喜歡，盡數拿去便是，何苦在我這裡陰陽怪氣。」

見人不但不躲著點，偏偏就往他心窩子戳，周子舒氣極反倒不折騰了，甩袍坐回上座；方才他一通脾氣，凡是拜過壽的早早出逃，還在門口未登門的立刻先退回三尺，原先還熱熱鬧鬧的殿內散個乾淨，除了眼前幾個給人送禮的仙官，就只這隻沒心肝的臭蠍子尚留下。

「那哪成啊，這可都是二皇子一片心意，我怎好染指。」冥主又笑，收手還是回了座。

「狗屁心意，那廝就仗著自己天家顏面，送這勞什子來折辱我。」

「你既知道溫客行打著什麼主意，又幹嘛動氣。」

周子舒這次沒回話──他把杯子摔了。

說起溫客行，啊不應該是說起溫客行和周子舒，那可是九重天上的老紅人了。

說起這二位上神：溫客行為天君次子，品階仙級僅次於太子，協掌四海是為水君，幼時曾暫拜在元始天尊座下，可沒幾年便被接回九重天，後受教於帝君乃至長成；周子舒身分貴不過前者，卻也有來頭，其真身本為麒麟，曾是祀奉元始天尊的座騎，因靈識悟性極高，經天尊調教後飛升為上神，化人形，是為玉清殿首座弟子。

照理說二人幼時同承教於天尊座下，論起來也算同門師兄弟，可不知怎的兩人一向勢如水火，王不見王。

關係不睦如斯，以致天上諸仙若宴邀其一，必不可讓另一位同席相向，否則交鋒下來，往往正主無事可誤傷卻慘烈，又都是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，誰也吃罪不起，久了眾仙知道厲害，趨吉避凶之餘，紛紛議論這兩人的糾葛，卻比凡間的折子戲還精彩。

「阿蠍，先前他油嘴滑舌，言語輕薄招惹便罷了，這是什麼日子，當著半個九重天跟前，給我送红绡羅裙、釵環珠花……」周子舒越想越氣，眼眶都紅了圈，「二皇子怎麼了，誰還沒個仙階？任憑他輕易作賤。」

冥主蠍抿了抿嘴，還是有些同情這人，可憐周子舒一向自詡鐵錚錚的硬漢，偏偏生的極美，神清骨秀，郎艷獨絕，雖算不得男生女相，可一雙招子盈盈脉脉，眼波流轉，縱是無情也多情，是九重天上下聲名遠播的美人。

可這副好皮相，卻大大打擊了周子舒要強的內心，他一個威風凜凜的麒麟神獸，可疾行如雷口吐天火，卻從化型之後不知道吃了相貌多少虧，也因此生平最恨人將他比作女人。

只最開始幾個冒進之徒沒在周子舒手下討到便宜，而後整個天宮人人盡知子舒上神的忌諱，也沒人會嫌自己皮實去膈應他，除了溫客行。

這位二皇子平日裡一慣閑散，倒也不愛招人，偏偏一遇到周子舒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，戳心灌髓哪裡難受往哪裡說，嘴上沒個正經，總鬧得幾近大打出手才罷休。

轉了轉眼珠，蠍揭留波心下忽有了計較，周子舒與他平時交好，冥主又是個素日不得閒了，哪有熱鬧往哪瞧，即便沒有自己也要弄出些好戲賞賞，「好啦子舒，別氣啦！我瞧溫客行這般找你晦氣，怕是自己心下不痛快尋故發作呢。」

「有多不痛快？」周子舒沉下臉色，「誰要硌應的了他，我給人送幾車瑤池仙桃去。」

「喲子舒上神，手筆夠大的。」冥主蠍笑到，「也不是誰有能耐，是二皇子就要下凡歷劫去了？」

「你說什麼？溫客行那廝要下凡歷劫？」

「可不是嗎？」

蠍揭留波笑靥燦燦，很是興災樂禍，果然看著周子舒稍緩的顏色，更是得意。

「不就是歷劫嘛，哪個神仙不要度劫，這有什麼不痛快？真真是小家子氣。」

「可不是嗎？」本就是攀咬，冥主也不怕對方看破，橫豎周子舒聽了依舊要踩兩腳，「就是我前見了姻緣司的千巧仙子，聽了幾耳二皇子此番的命數，當真姻緣坎坷。」

「如何？」一聽溫客行有難，周子舒來了幾分精神。

其實溫客行此次下凡要歷的劫數，倒也不大，天庭已有太子，他一個閒散的二皇子，雖是能人卻也不必擔待太多，原本溫客行便有協理四海的職分，此番也不過是待歷劫歸來，擢升執掌四海的正主罷了。

因此他歷劫的命數，自然沒有當年太子擢升時的苦，就是姻緣不濟，出身貧寒遭人欺，將早下聘書的未婚妻劫了去，人還被趕出所居之縣城，流落荒山後遇政變，遭流寇殺害，顛沛半生。

「這算歷劫的什麼劫啊？」周子舒聽完不屑嗤鼻，「到底天帝愛幼子，不過過的苦寒些受點擠兌，還青年早逝，根本受不到幾年辛苦。」

「誰說不是呢？」不嫌事大的蠍揭留波跟著附和，「所以要我說啊，溫客行今日這般折辱你，何不趁此良機好好整治他一頓。」

「咋整啊？那可是歷劫呢，仔細鬧出什麼事天帝著人查問，誰吃罪的起。」知道這人一向滿腹壞水，周子舒怎會輕易上勾，「再者說，神仙下凡依例不可濫用仙法，施術越強反噬越大你也是知道的。」

「誰讓你真揍他去啊，就算把他弄個半死也不過是個凡人，哪裡就解氣了。」

看出周子舒的思路，冥主翻了翻白眼，覺著這人半分風情也不解。

「傻不傻呀，當然不能來硬的。」

「那還能怎樣？」

「你想啊，那溫客行既是姻緣不濟，那咱們在這上頭做點文章，順水推舟，如此又不叫命數大改，還可要他痛不欲生。」蠍揭留波循循善誘，像極了給白兔蜜糖的大尾巴狼。

「痛不欲生。」周子舒眼睛一亮。

「那是，說是不能用仙法，可誰說不讓你化型了呢？」

「就你多彎彎繞繞的法子。」見人話總說一半，被吊了半天胃口的周子舒不耐煩起來，「我倒想化成山裡大蟲吃了他去。」

「我的祖宗，敢情前頭的話你半分沒聽進去。」

也不知道這兩人多大仇，對上溫客行，一向自詡心思縝密的周子舒都懶得謀局，動輒想拼命，蠍揭留波無奈， 索性把話一次說盡，「溫客行既愛拿男兒郎比做女嬌娥，你乾脆成全他這一次，化身個窈窕淑女，趁人落魄之際去占了心，騙取他剩下的那點家底一走了之，叫那廝肝腸寸斷、一厥不振囉。」

周子舒一聽竟要他化做女兒身，蹙起眉登時就要發作，可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停住了，子舒上神擰眉想了想，又想了想，鬼使神差之下，竟覺得臭蠍子說的話，也有幾分道理。

「仙人跳。」好半晌，周子舒才擠出話來，「這麼損的招，只你想的出來。」

「既種其因，必受其果。」彷彿受了一通恭維，蠍揭留波笑呵呵的應道。

「說起這美人，果然屬冥主分外有心得。」

周子舒雖默認了對方的主意，也曉得這幽冥地府爬來的蠍子，不過瞧著熱上桿子來鬧罷了，便故意敲打幾句。

「怎麼，你那凡間的相好老爺，還養在府上罷。」

「上神怎麼還管起我的閒事來了，」冥主被人拿著痛，臉上卻還是巧笑倩兮。

「四海八荒皆知頻婆果難得，要得了誰不趕緊嚥下好長長幾萬年修為。」天尊門下首座似笑非笑的看著人，「你要救便救吧，也不救個好的，偏偏要肉這涼薄之身的白骨。」

說來他倆的交情，源自於穿腸酒肉，始自臭味相投，周子舒這人吧，看著正派規矩，可他也不是打娘胎生出的仙身，由神獸修成正果，反比尋常地仙不拘幾分；千年前偶然結交了荒唐更甚的冥主，竟有幾分投緣。

蠍揭留波這人雖性子乖僻，可但凡他看上眼的說得上話的，便格外護短，雖路子有些刁毒，畢竟是列了仙班的，也做不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。

想當初他倆相交才剛百年，得了彼此這麼個酒搭子，正是親切的時候，卻逢幽冥司冥主歷劫小別了半月，天上一天人間半年，周子舒本也沒多想，只當這廝在凡間短命的很，卻便宜了自己獨飲無聊，正好相伴。

可誰知這蠍子一回來卻變得魂不守舍的，飲酒像澆愁，叫周子舒看著難受酒都難喝了幾分；實在沒法子，麒麟上神去了趟緣機司，尋了司主羅浮夢討問冥主的姻緣命簿，才知蠍揭留波此番歷劫投了個女胎，半生情癡卻所託非人，殫精竭慮的服侍籌謀，終是一場空。

知這人是個認死理的，周子舒看著無情，可也是個重義護短的，本想叫那負心漢灰飛煙滅，可到臨頭冥主蠍卻出來搶了那人的白骨，半天不吭聲；周子舒看他那樣雖恨其不爭，卻也沒法子，幫著四處尋訪後，得知還有頻婆果這個法子可行。

「當日這法子可不是我折騰來的，這會子倒來編派我不是。」

「我要不籌謀著，只怕你這隻毒蠍害相思而死呢。」

周子舒笑罵道，蠍揭留波也不惱，這事他著實欠著大情，別看兩人此刻說的輕巧，眼下若不是周子舒，換了別人敢指著冥主這事多說一次，蠍揭留波都要人千年萬年不安生。

要說起薄命紅顏的故事，大多千編一律，即便高如幽冥司冥主也難免俗。

蠍揭留波當年歷劫，投身為江南一伶人名喚李岱，後幸遇江南鳏居富賈，為之贖身入其門為妾；說起來，李岱倒真與主君情投意合，美人不稀奇，稀奇是這女子天賦聰慧，過目不忘，且心思細膩善籌善謀，這富賈察覺後便好生栽培，讓李岱幫著理商管家，逐日恩愛廝磨，育有一女。

怎料好景不常，隨著李岱的幫襯，家業是越做越大，後與官家更有了生意往來，為著結交權貴，這姓趙名敬的賈人便續弦再娶，抬了縣令的女兒回府做正頭娘子，雖仍讓李岱幫襯生意，卻收了管家權。

這李岱自不是尋常女子，面上與當家主母姊妹和睦，可不出幾年這名大娘子也難產去世，趙敬對這名繼室本是利大於情，加之自人進門後李岱向來恭謙溫良，從無不好，又是貴妾，他也不愛在這上頭費心思，交代了辦理後事便也罷了。

後又拖了幾年，每每李岱暗示趙敬扶正自己的位份，卻總被趙敬哄著她畢竟伶籍入的門，若尚未誕下兒子便改名份，怕是族老們不願首肯。

「呸，害的哪門子相思，我那是恨他死得便宜，要他生生世世受我驅使罷了。」

「是是是，誰人不知道趙爺只供您指派，讓挑糞都不敢去清恭桶的呢！」

半好笑半好氣的睨了人一眼，冥主幽幽地說，「誰人敢負我，千秋萬代也還不清，他更不用想。」

凡間一遭他委屈做小，為人熬壞了身子，都換不來那人身邊的位置，待他重病才聽聞老爺又要娶哪家的貴女，才曉得自己終究空求一場。

「好啦，貧我也貧的夠了，你待怎麼辦？」

「且下去瞧瞧。」話到自己身上，周子舒抬了抬眼，「你這法子損了些，倒還堪用。」

「你去便去，就是小心別把自己搭了進去。」既勸得人去，冥主反想起來叮囑兩句，「化身美人必不難，隨便找個由頭攀上便是了，年輕氣盛的郎君沒個定性，入套後你少耽擱，收了網趕緊回。」

「用你說，一個毛頭小子有啥危險的。」麒麟上神毫不在意，「倒是你別走了風，雖是順水撥亂，可要讓師尊知曉，必得扒我幾層皮。」

「君子一諾，生死……。」

蠍揭留波故作樣子的起身打揖，被周子舒笑著一揮手打斷，促狹地哼罵。

「滾他娘的蛋，你算哪門子君子。」

語畢也不多說，轉身施術落了凡塵。